在中國，“波司登”“金羽杰”都屬于頗具影響力的國民羽絨服品牌。2023年年末北京知識產權法院二審審結了北京金羽杰服裝有限公司（下稱金羽杰公司）對波司登羽絨服裝有限公司（下稱波司登公司）提起的關于羽絨服著作權侵權以及不正當競爭糾紛訴訟案件，引發了大家對服裝設計圖是否構成美術作品、服裝樣板圖是否屬于圖形作品、羽絨服款式與著作權的關系等諸多問題的熱烈討論。
而筆者在對兩家公司的知識產權交鋒進行梳理時，被一件專利權人為波司登的失效外觀專利吸引。
這件外觀專利早在2017就被宣告無效，而最有趣的地方在于,最后關鍵的無效證據文件竟然是由專利權人-波司登公司自己主動提供的。
這是什么情況呢？下面進一步來梳理該外觀專利的無效過程。
案情概述
該外觀專利（下稱涉案專利）的申請號為201430395535.4，產品名稱為“羽絨服”，由申請人為波司登羽絨服裝有限公司于2014年10月20日提出申請，并于2015年03月11日獲得授權。
涉案專利對應的產品為波司登B1401122款羽絨服。
2017年04月14日，金羽杰公司作為無效宣告請求人對涉案專利向專利復審委員會提出無效宣告請求。同時金羽杰公司還提供了包括羽絨服加工合同、于2014年09月26日開始的廣告展示照片等若干證據，用于證明金羽杰公司的183916款羽絨服在涉案專利申請日以前已經公開涉案專利中的羽絨服款式。
下圖1中左右兩張圖分別為波司登B1401122款羽絨服和金羽杰183916款羽絨服的官方實物圖片。從照片來看兩家公司的羽絨服款式是否很是相似呢？
圖1
精彩的部分來了。
在2017年05月27日，波司登作為專利權人進行了意見陳述，同時還提交了一些反證。其中反證1為天貓商家品牌商運營平臺發布商品查詢打印件，其內容為涉案專利產品波司登B1401122款羽絨服在天貓商城旗艦店的銷售記錄。即反證1證明該款羽絨服于2014年09月24日開始在天貓商城上公開銷售，且網站上的銷售記錄任何人無法修改。
下圖2為整個案件的時間脈絡圖.
圖2
而正是這個反證1最終導致了波司登的涉案專利被全部無效。
在無效宣告請求審查決定書中可以看到，合議組認定專利權人自認涉案專利的外觀設計產品在提出外觀專利申請之前已在天貓商場上公開銷售、且合議組對該事實予以確認，因而涉案專利屬于現有技術，最終涉案專利因不符合專利法第23條第1款的規定而全部無效。
復盤涉案專利的無效過程，可以認為，波司登在應對無效宣告請求時最大的錯誤在于提供了對己方不利的反證1。
并且該反證1為波司登天貓旗艦店的銷售記錄查詢，屬于波司登公司內部的商業秘密。一般情況下其它公司無法正常獲取。事實上，分析雙方的無效證據會發現，如若波司登公司沒有提供該反證1，金羽杰公司提供的加工合同等證據很大程度上難以對涉案專利構成現有技術公開。
思 考
對于一般企業而言，在進行專利保護時，這個反面案例能夠給予哪些警示？
（1）首先，在進行專利申請時最重要的一點：專利的申請提交應當在專利產品公開發表或公開銷售之前。這是為了避免出現自家產品影響自家專利申請的新穎性的情況。
這里需要對新穎性說明的是，對于專利授權而言，按照專利法第23條第1款規定：授予專利權的外觀設計，應當不屬于現有設計；也沒有任何單位或個人就同樣的外觀設計在申請日以前向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提出過申請，并記載在申請日以后公告的專利文件中。在這一規定中，“任何單位或個人”也包括專利權人自己。因此，波司登公司作為專利權人，將專利申請方案對應的產品在專利申請日以前進行公開發表或公開銷售，則該專利申請方案屬于現有技術而無法獲得專利授權。
從打造高價值專利的角度來看，專利的策劃布局可以與項目立項、產品設計等同步進行，利用專利布局的全局性與研發設計進行思維碰撞。在專利產品設計最終確定時，相應的專利方案也能夠完成提交申請,這樣在保證專利申請先于產品公開的同時，還能夠獲得完善的專利布局。
（2）其次，作為專利無效宣告案件的當事人，應當核對所有證據的有效性，包括但不限于證據的公開時間、證據的真實性、證據的證明力等，尤其是在涉及網絡證據的情況下。
與傳統證據類型相比，網絡證據具有可刪除、可修改的特點。而隨著網絡越來越發達，有越來越多的主張外觀設計無效的證據為網絡證據。網絡證據是否舉證完整、是否全面，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網絡證據是否被采納，從而影響對專利有效性結論的判定。在這種情況下，更需要對網絡證據的公開時間、證據的真實性、內容完整性以及公開性進行審核認定。
在波司登這個案例中，反證1為網絡商城銷售記錄，屬于網絡證據。合議組不僅需要確認證據的公開時間，同時還確認了“網絡上的銷售記錄任何人無法修改”，這就是對該網絡證據的真實性進行確認。
（3）對于企業而言，建立高水平的知識產權管理團隊、以及尋求專業的咨詢和服務，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在無效宣告請求審查決定書中可以看到，波司登在提交反證1的同時還提供了相應的意見陳述，“專利權人認為，專利權人自己在申請日前公開銷售自己的產品行為不違反專利法第23條第1款的規定，不能視為現有技術”。說明波司登公司在提交反證1的同時，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會影響自家專利新穎性的內部文件。
事實上，這樣的錯誤認識在專利領域僅僅屬于常識性的錯誤。如果在做答復前，有專業的團隊對反證文件以及無效應對策略進行審核把關，那么這個錯誤在很大概率上是可以被發現和避免的。
總 結
一件專利獲得授權需要經歷改進創新、完成專利申請文件撰寫、提交申請、審查、答復等多個流程，不僅包含了申請人的時間和心力，也包含了長周期里各環節中多方資源的合作付出。企業作為專利權人，在面對專利無效請求時，應當以專業的水平、提供專業的應對方案，避免因簡單的錯誤導致專利權的遺憾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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